沈棠還沒反應(yīng)過來,厲川的大手已經(jīng)按上她的后頸,力道不容抗拒地帶著她向棺材里的遺體深深鞠了三躬。她的視線被迫停留在張曼眉心的彈孔上,那黑洞洞的傷口像一只惡毒的眼睛,直勾勾地盯著她。
三鞠躬結(jié)束的瞬間,沈棠的腦中轟然炸開。她終于明白了兩件事:第一,正是因為自己將張曼在白鴿商會名單里的消息透露給賀鳴遠,這個女人才會慘死;第二,厲川早就預(yù)見了這個結(jié)局,卻冷眼旁觀她一步步走向這個結(jié)果。
走出靈堂時,沈棠的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沼澤上。白色燈光刺得她眼睛發(fā)痛,耳邊嗡嗡作響。突然,那個家屬區(qū)里的五歲小男孩掙脫那對年輕男女的束縛,沖上來狠狠踹了厲川的小腿一腳。
“壞人!你害死奶奶的壞人!”男孩稚嫩的聲音里滿是無知無畏。
那對年輕男女見到這副場面,嚇得臉色慘白,慌忙上前拉住男孩。女人死死捂住男孩的嘴,男人則不住地向厲川鞠躬道歉。但沈棠分明看見,他們低垂的眼皮下掩藏著刻骨的仇恨。
出乎意料的是,厲川并未動怒。他緩緩蹲下身,與男孩平視,聲音平靜得可怕,“記住,不要在自己還弱小的時候?qū)姶蟮膶κ职l(fā)起進攻。”他修長的手指替男孩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領(lǐng)結(jié),“要韜光養(yǎng)晦,積攢實力。報仇這種事,來日方長?!?/p>
沈棠站在一旁,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。這一刻的厲川很溫柔,就像在教導(dǎo)自己的孩子如何狩獵。這個男人有千副面孔——脆弱的、陰鷙的、兇險的、從容的哪一面才是真實的他?或者哪一面都不是。
邁巴赫內(nèi),沉默像一堵無形的墻。沈棠緊貼著車門,看向窗外飛逝的景色。那些畫面在腦海中不斷閃回:張曼眉心的彈孔、小男孩仇恨的眼神、厲川平靜的教導(dǎo)胃里翻涌的惡心感越來越強烈。
“停車!”她突然大喊。
車子在鄱松湖畔急剎。
沈棠等不及方戰(zhàn)開門,直接沖下車撲向路邊的樹干。她彎著腰干嘔不止,淚水模糊了視線。身后傳來沉穩(wěn)的腳步聲,厲川優(yōu)雅地掏出一方手帕遞來。
“為什么?”沈棠猛地推開他,聲音嘶啞,“我偷看名單的時候,為什么不阻止我?”她的手指顫抖著指向來時的方向,“你明明知道結(jié)果會這樣!一個無辜的人就死在我手上!這是你想看到的是嗎?看到我和你一樣,身上也沾上別人的鮮血!”
厲川靜靜站著,墨鏡后的眼睛看不出情緒。
沈棠的怒火燒得更旺,揚手狠狠甩了他一記耳光。
啪!
清脆的巴掌聲驚飛了樹上的鳥雀。厲川的臉被打偏,鏡架歪斜地掛在鼻梁上。他慢慢轉(zhuǎn)回頭,嘴角竟浮現(xiàn)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,看得沈棠渾身血液倒流。
“現(xiàn)在,”他摘下墨鏡,露出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,“讓我來告訴你你錯在哪里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