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天夜里,晚余仍舊躺在床上等天亮,就像她白天躺在床上等天黑那樣。其實她等的不是天亮或天黑,她只是在等著死去。她不想死在夢里,她想清晰地感受死亡。她想知道,她的梨月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是什么感受。她等啊等,死亡總是不來。窗外風(fēng)聲嗚咽,像是有人在哭泣。起初她只是以為像人,后來再聽,又覺得是真的有人在哭??蛇@里除了她和紫蘇胡盡忠,已經(jīng)沒有別人,怎么會有人在這里哭呢?她不覺得恐怖,只覺得奇怪。她費力地下了床,沒有驚動睡在地鋪上的紫蘇,獨自一人向外走去。半彎下弦月冷清清掛在天際,照著院中尚未消融的積雪,也照出一個站在雪地里哀哀哭泣的身影?!笆钦l?”晚余扶著廊柱問道,夜風(fēng)穿透單薄的寢衣,讓她險些站立不住。那人頓時停止了哭泣,向她走過來:“娘娘,您怎么出來了?”是胡盡忠。晚余等著他走近,聲音發(fā)顫地問他:“大晚上的,你哭什么?”胡盡忠抹了一把眼淚,扶著她往回走:“夜里風(fēng)寒,娘娘快回屋?!弊咸K被驚醒,舉著燭臺找出來,見晚余只穿著寢衣被胡盡忠扶回來,嚇了一跳,連忙把燭臺遞給胡盡忠,自己去扶晚余:“娘娘,你這是去哪兒了?”晚余沒回答,被她扶著坐回到床上,又去問胡盡忠:“你哭什么?”胡盡忠把燭臺放下,跪在地上嗚嗚地哭起來:“娘娘,奴才睡不著,奴才心里難受,奴才只要一閉上眼睛,就會想起小公主,奴才恨不能替公主去死......”晚余怔愣地看著他,悲傷像寒風(fēng)一樣呼嘯著從破了洞的心門灌進來,化作細(xì)小而密集的冰針,一寸一寸刺進她的血肉。壓抑了多日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面爆發(fā),她擁著被子發(fā)出撕心裂肺的哭嚎?!澳锬?.....”紫蘇坐過來將她摟住,和她一起痛哭出聲。窗外北風(fēng)呼嘯,主仆三人對著一盞孤燈,哭得昏天暗地。這場遲來的悲傷持續(xù)了許久,也耗盡了晚余所有的精力。她哭到最后,已經(jīng)哭不出聲,歪在紫蘇肩頭默默流淚。紫蘇一面勸她別哭,一面自己淚流成河。胡盡忠跪坐在地上,雙眼紅腫,哀哀絮語:“公主可喜歡我了,滿院子的下人,除了奶娘,她就只讓我抱?;噬险f我長得丑,但公主一點都不嫌棄我,我都和她說好了,等她再長大一點就給她當(dāng)馬騎。為什么呀,為什么要這樣啊,為什么我這么缺德的人都還活著,老天爺卻把公主帶走了......”“你別說了?!弊咸K哭著打斷他,“你還想不想讓娘娘好了,你再說下去,娘娘的身子都要哭壞了?!焙M忠抽泣著,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淚:“奴才知道娘娘的身子受不住,但奴才有句話非說不可......”“胡盡忠!”紫蘇很大聲地叫了他一聲?!白屗f。”晚余止住眼淚,坐直了身子,“我都已經(jīng)這樣了,還有什么話聽不得?”胡盡忠手腳并用往前爬了幾步,破釜沉舟般地說道:“娘娘,奴才懷疑小公主不是病故的,是被人害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