題目一出,場下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,隨即又化為竊喜。
這題目,接地氣!
安平縣依河而建,年年夏秋,河水必漲,淹沒良田,沖毀房屋,是安平縣上下所有人心頭的一根刺。
趙瑜的臉上,更是露出了穩(wěn)操勝券的笑容。他家在縣城有商鋪,對水患之事早有耳聞,昨日回家后,他父親又花重金請來幕僚,專門為他講解過應(yīng)對之策。
他當(dāng)即提筆,洋洋灑灑地寫下“懇請朝廷,撥發(fā)錢糧,加固河堤,以安萬民”之類的陳詞濫調(diào),自覺深諳為官之道,面露得色。
滿場的考生,思路大抵與他相同。
唯有楚峰,在聽到題目后,并未立刻動筆。
他先是在草稿紙上,憑著記憶,畫出了一幅地圖。
那是安平縣的水系圖。
上游的山脈走向,中游的河道拐彎,下游的低洼地貌,被他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得清清楚楚。這正是他當(dāng)初在文淵齋買下的那些輿圖雜記的功勞。
畫完地圖,他又從那本曾夫子所贈的《齊民要術(shù)》中,回憶起關(guān)于水利農(nóng)田的記載。
前世的知識,今生的積累,此刻在他腦中完美地融合。
然后,他提起了筆。
他的策論,沒有一句空話。
“治水之策,堵不如疏,疏不如用。安平水患,病在上游,癥在中游,害在下游。欲根治,需三管齊下?!?/p>
“其一,于上游群山間,開鑿分洪渠,引山洪入荒谷,此為‘疏’?!?/p>
“其二,于中游河道淤塞處,深挖河床,裁彎取直,加速水流,此為‘通’?!?/p>
“其三,于下游地勢低洼處,掘土成塘,引水灌之,可養(yǎng)魚,可種藕,變水患之地為魚米之鄉(xiāng)。此為‘用’。”
他不僅提出了方案,更是在圖紙旁,用蠅頭小楷,詳細(xì)地估算出開鑿渠道、疏浚河道所需的人工、時日,以及購買工具、安置民夫所需的銀錢預(yù)算。
一份詳盡到令人發(fā)指的系統(tǒng)性解決方案,躍然紙上。
縣衙后堂。
安平縣令王中賢,正對著桌案上一堆關(guān)于水患的文書,愁得眉毛都擰成了一個疙瘩。
“加固堤壩?年年加固,年年被沖垮!”
“請求朝廷撥款?朝廷的銀子還沒到,洪水就先把縣衙給淹了!”
他煩躁地將一份幕僚呈上的報告丟在一旁,只覺得滿嘴苦澀。
就在這時,一名書吏抱著一疊剛從考場送來的、被初步篩選過的卷子,快步走了進(jìn)來。
“大人,這是本科童生試中,幾篇言之有物的策論,您過目。”
王中賢不耐煩地擺了擺手,心想一群毛頭小子能有什么高見,無非是些紙上談兵的廢話。
他隨手拿起最上面的一份,只看了一眼,便嫌惡地丟開。
“又是固堤又是請款陳詞濫調(diào)!”
他心不在焉地翻著,直到一張畫著圖的卷紙,赫然出現(xiàn)在他眼前。
“嗯?”王中賢的動作一頓。
他拿起那份卷子,先是被那幅精準(zhǔn)得不似凡人手筆的水系圖所吸引,待他看清圖旁的注解和那三條治水之策時,他的眼睛,猛地瞪圓了!
“疏通用”
他一字一句地念著,越念,呼吸越是急促,臉上的神情,從最初的驚訝,變成了狂喜,最后化為了深深的震撼!
當(dāng)他看到最后那份詳細(xì)到令人發(fā)指的預(yù)算清單時,他再也坐不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