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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來聽表妹說,他們連夜找中介掛牌,房子和林國棟寶貝的新車都賣了。
買家知道他們急,壓價狠,房子比市價低了二十萬,車折了一半。
可林國棟卻不得不接受,外面的債主催的太狠,他和趙秀蓮連家都不敢回。
這些數(shù)字從表妹嘴里飄過來時,我正對著電腦改報告,指尖在鍵盤上頓了頓。
趙秀蓮拿到錢那天動了胎氣,被救護車拉走時,攥著存折的手緊得發(fā)白,嘴里反復(fù)喊。
“別碰我的錢,那都是給我兒子的!”
表妹說,她從沒見過誰對錢那么親,像抱著她的命一樣。
趙秀蓮提前生了,是個男孩。
病房照片里,母親躺在床上,懷里的嬰兒皺巴巴的,像只剛破殼的小雞。
林國棟坐在床邊,用棉簽蘸水給孩子擦臉,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瓷。
兩人臉上的笑,亮得晃眼,比當(dāng)年我拿著頂尖大學(xué)錄取通知書跑回家時,亮得多。
表妹偷偷錄的音頻,點開時電流聲滋滋響。
“等這小子長大了,一定讓他姐姐加倍還回來!”
是林國棟的聲音,壓得很低,卻帶著咬牙的狠勁。
趙秀蓮跟著哼:“我們養(yǎng)了她這么多年,她當(dāng)然有義務(wù)養(yǎng)她的弟弟了!”
我坐在國外宿舍的窗邊,晚霞漫過紅磚墻,把天空染成橘子色。
手機屏幕暗下去,映出我自己的臉,沒什么表情,也沒什么眼淚。
桌上的熱可可涼了,杯壁的水珠滴在桌布上,暈開一小片深色。
像過去無數(shù)個冬天我凍裂的指尖滲在作業(yè)本上的血。
過去無數(shù)的苦,還有無數(shù)次被“懂事”兩個字壓在心底的酸,在聽到那句“給我兒子”的瞬間。
突然就碎了。
回想起自己過去那么努力,就是為了得到他們的認可。
想到自己過去啃饅頭,徹夜苦讀的日子,就是為了讓他們在親戚之間有面子。
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。
原來性別不一樣,連疼都是分三六九等的。
只要是個男孩,他們就可以光宗耀祖。
手機震了震,是導(dǎo)師發(fā)來的郵件,問我下周的課題報告準(zhǔn)備得怎么樣。
我點開回復(fù),指尖落在鍵盤上,第一次覺得,未來的路那么寬,寬得能裝下所有沒說出口的委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