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璜掙扎著伸出手,如懿連忙握住。
那只手,瘦得只剩一把骨頭。
“母親…”
他眼角滑下一行渾濁的淚。
“兒子…對不住您。兒子從前…鬼迷了心竅,還動過…算計您的心思…”
“如今我要死了,再不能在您膝下盡孝了…”
“別說傻話!”
如懿喉嚨哽住,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(zhuǎn)。
“你會好起來的,額娘這就去請最好的太醫(yī)!”
永璜卻費(fèi)力地?fù)u了搖頭,呼吸越來越急,越來越弱。
“母親…皇阿瑪罵兒子不孝,可兒子…真的不孝嗎?”
他突然迸發(fā)出一股子怨氣和不甘。
“我只是…我只是沒法對著一個害死我親額娘的仇人,盡孝??!”
“你說什么?!”
如懿大驚失色,握著他的手不自覺地收緊。
“永璜!這都是宮里的流言!是有人搬弄是非,你從哪兒聽來的渾話!”
“不是流言…不是…”
永璜的眼神開始渙散。
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,死死抓住如懿的手。
“是有人…親口…親口告訴我的…”
“誰?是誰跟你說的?”
如懿急忙俯下身,把耳朵湊到他嘴邊。
永璜的胸口劇烈起伏,張著嘴,卻只能發(fā)出“嗬嗬”聲。
就在如懿以為他再也說不出話時,他猛地回光返照。
用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,擠出幾個字。
“是…金氏…”
話音剛落,他抓住如懿的手猛地一松,無力地垂了下去。
頭一歪,再沒了聲息。
“永璜——!”
如懿悲呼一聲,眼淚瞬間決堤。
就在這時,殿門“砰”的一聲被撞開。
弘歷一身明黃常服,臉上帶著焦急和倉皇,踉蹌著沖了進(jìn)來。
可他看到的,只有床上那張年輕而灰敗的臉。
和如懿伏在床邊痛哭的背影。
他終究,還是來晚了。
連這個他寄予厚望、卻又被他親手推開的長子。
最后一面都沒見上。
弘歷的身子劇烈地晃了晃。
他呆呆地望著床榻,滿眼都是痛楚和悔恨。
那一刻,什么帝王威嚴(yán),碎得一干二凈。
剩下的,只是一個失去了兒子的、悲痛欲絕的父親。
養(yǎng)心殿內(nèi),燭火搖曳。
弘歷整個人陷在南窗下的榻里,盯著窗外的一片漆黑。
永璜那最后那副了無生氣的模樣,在他腦子里來回翻轉(zhuǎn)。
像一把鈍刀,反復(fù)地割著他的心。
魏瓔珞端著一盅安神湯進(jìn)來,腳步輕輕。
她將湯盅放在一旁的小幾上。
并未立刻出聲,只是靜靜地垂首立在一旁。
許久,弘歷才從思緒里掙脫出來,嗓子干得厲害。
“你來了?!?/p>
“臣妾想著皇上心里難受,便想來看看?!?/p>
魏瓔珞的聲音輕柔,帶著安撫。
弘歷緩緩轉(zhuǎn)過頭,看著她。
臉上是帝王從未在人前顯露過的脆弱與悔恨。
“朕…不愿去主持永璜的喪儀,不是無情,是…不敢去。”
他閉上眼,眉心痛苦地擰成一團(tuán)。
“朕不愿面對他?!?/p>
“他病重的時候,朕連他的一點消息都不想聽,甚至…沒去見他最后一面。”
他自嘲地扯了下嘴角,笑聲里全是苦澀。
“因為…朕怕。怕在他眼里,看到怨恨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