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鏡源策劃總部,下午五點三十三分。
會議室里剛散,時念拖著文件回到茶水間。
連續(xù)四小時的數(shù)據(jù)匯報和臨時客戶變更,把她的神經(jīng)逼得如弦般緊繃。
她打算泡一杯檸檬茶緩解頭疼。
柜子邊,一盒拆封的餅干隨意地擱在紙巾上。
她一眼認(rèn)出,是布洛尼小麥餅,口味是奶油玉米的。
她頓了一下,下意識拿了一塊咬下去。
咔噠一聲。
那股味道,柔軟、甜糯、混著玉米香氣和淡淡焦糖。
剛一入口,仿佛有什么從她胸腔深處猛地炸裂開來。
她忽然睜大眼睛,整個人愣住。
手一松,餅干掉落在地。
她的腦子,開始劇烈震蕩。
“媽媽!”
稚嫩的童聲從耳邊傳來,明明陌生,卻熟悉得讓人心碎。
一個穿著小獅子連體衣的小男孩,跑進(jìn)客廳,手里舉著剛咬了一口的奶油餅干。
“這個軟軟的,好吃!”
“你小心別嗆到?!?/p>
畫面中的女人聲音溫柔,彎腰把他抱起來,輕輕在他額頭親了一下,“小饞貓?!?/p>
畫面一轉(zhuǎn)。
醫(yī)院、冷柜、冰冷封袋、撕心裂肺的哭喊、冰雨夜中跳江。
一幕接一幕,像瘋了一樣擠進(jìn)她的大腦。
“時念?你怎么了?”
路過的同事見她臉色慘白,趕緊伸手扶她。
她卻猛地?fù)u頭,后退兩步,整個身子貼著柜子滑下去。
“別過來!別碰我!孩子,我的孩子”
她抱著頭,整個人像被剝光的電線,發(fā)出毫無理智的叫喊。
“他還在喘!你們?yōu)槭裁床痪人?!?/p>
“你們騙我!你們都騙我!”
她哭著、吼著,臉頰上全是眼淚,唇角顫抖,指甲深深掐進(jìn)掌心。
同事們慌作一團,沒人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。
十五分鐘后,盛亦川趕到。
他甫一踏進(jìn)辦公室,所有人都朝他讓出道路。
他看到的,是一個崩潰到蜷縮在地的時念。
她衣襟凌亂,眼神空洞,嘴里還喃喃重復(fù)一句:
“他還有呼吸,還有救,還有救”
他走過去,蹲下,將她抱進(jìn)懷里。
“念念,我在?!?/p>
她哭著捶他肩膀,撕扯衣角,像一只驚懼到極點的動物。
“我在?!彼槐橛忠槐橹貜?fù)。
“別怕,有我?!?/p>
那一夜,她睡了整整十四個小時。
深夜三點,盛亦川坐在沙發(fā)上,一邊處理郵件,一邊看著病床上靜靜躺著的人。
窗外風(fēng)大。
她忽然輕輕動了一下,隨后睜眼。
“醒了?”他起身。
她沒有看他,只是把被子拉緊,盯著天花板,輕聲說:
“我想起來了?!?/p>
“什么?”
“我的名字,不是時念?!?/p>
她側(cè)頭望向他,眼睛里有淚,卻比淚更冷的,是那種灰燼重燃般的恨意。
她哽咽著笑,笑著笑著就哭出來。
“我叫程唯安?!?/p>
盛亦川沒出聲,只是靜靜坐在床邊。
她哭了很久,哭得上氣不接下氣,哭得手指都在抖。
“我孩子死了,我被他們害死,我跳進(jìn)江里,然后醒來就忘了?!?/p>
“那你現(xiàn)在有什么打算?”
他問。
她緩緩搖頭:“我要復(fù)仇,我要他們永遠(yuǎn)記住我,記住他們的惡行?!?/p>
從這一刻起,那個軟弱、迷茫、被擊碎的女人,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個從記憶深淵中爬出來的程唯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