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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因打理京中商行的事務(wù),提前幾日回了京。
女兒跟著她父親,今日才抵達(dá)。
車馬剛停穩(wěn),那個梳著雙螺髻的小團(tuán)子,在人群里踮著腳找我。
粉雕玉琢的模樣惹得周圍人都笑。
我從前從未想過,離開沈如晦后,竟能擁有這樣踏實的幸福。
“綰綰,娘親在這兒!”
我快步上前抱起她,在她軟乎乎的臉頰上親了好幾下,舍不得撒手。
身旁的謝辭景看著這模樣,語氣帶著打趣:
“真沒瞧出,林大小姐竟也是個女兒奴?!?/p>
我白他一眼:
“難道你不是?”
他低笑出聲,嗓音醇厚如古釀:
“嗯,我自然也是?!?/p>
誰能料到。
當(dāng)年兩個在情字上遍體鱗傷的人,如今會共守著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。
謝辭景是江南謝家的嫡長子。
曾有位放在心尖上愛了十余年的姑娘。
可惜八年前那姑娘病逝了。
我代表林家去吊唁時,見他抱著牌位跪在雪地里。
后來因林、謝兩家有商事往來,我們見面漸多。
某次詩社宴飲,酒過三巡后竟比起誰更凄慘。
我晃著酒盞:
“我與沈如晦訂了四年婚約,大婚當(dāng)日,他被外室的三歲女兒喚走,棄我而去?!?/p>
謝辭景默然飲盡整壇梨花白,眼底藏著痛意:
“我心悅的姑娘,死在我懷里。她臨終前說,讓我忘了她,找個好女子成家,若我不依,下輩子便不讓我再遇見她。”
我沉默半晌,覺得他倒比我更苦。
畢竟沈如晦還活著,可他連念想都成了空。
我把剩下的半壇酒推到他面前:
“還是你更難些,這酒都給你,我不與你搶?!?/p>
那天之后,我與謝辭景成了能說心事的知音。
后來他為應(yīng)對宗族催婚,便說我是他的紅顏知己。
再后來。
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,我們成了名義夫妻。
為了應(yīng)付雙方的家長,在征得對方的同意下。
有了綰綰。
當(dāng)初我與謝辭景結(jié)親,并未大辦婚宴
只在謝家別院辦了場小家宴。
這次我們攜綰綰回京,謝家父母特意從江南趕來,要在京中設(shè)接風(fēng)宴。
謝家在朝野的人脈比林府更廣,赴宴的皆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。
連沈老侯爺,還有如今執(zhí)掌侯府的沈如晦,也來了。
只是今日的沈如晦,倒出奇地安靜。
眾人起身向我與謝辭景道賀時,他竟也跟著起身附和。
眼底沒了往日的銳利,只剩幾分難辨的沉郁。
謝辭景俯身,在我耳邊低語:
“那位便是你曾念著的沈侯?容貌確實出眾?!?/p>
“只是瞧他眼神,倒還對你存著心思。”
我心中輕哂。
若真存著心思,當(dāng)年他便不會在喜堂決絕離去。
他不過是選了那條滿是荊棘的路,走得不順。
才生出幾分悔意罷了。
宴后返程途中,沈如晦一路沉默。
沈老侯爺看著身旁的兒子,終是沒忍住斥道:
“當(dāng)年我便勸你,林家丫頭對你尚有舊情,只要你肯服軟認(rèn)錯,阿囡之事,她未必不能容?!?/p>
“如今后悔有何用?”
“謝家那小子家世、品行皆不輸你,你想從他手中搶人,還差著幾分斤兩?!?/p>
沈如晦轉(zhuǎn)頭望向車窗外掠過的街景,聲音淡得像風(fēng):“孩兒明白,從此不敢再妄想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