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眼窩深陷,臉色蠟黃,整個人像一根被拉到極限、隨時會崩斷的弦。
每一次那令人窒息的凝視之后,每一次看著那佝僂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爛尾樓的黑暗里,那個疑問就像毒蛇一樣鉆進(jìn)我的腦子,越鉆越深,越纏越緊。
他夜里去那里到底在干什么?
恐懼被一種近乎自毀的沖動取代——再這樣下去,我會先瘋掉。
今晚,當(dāng)那熟悉的、令人牙酸的窸窣聲在黑暗中響起。
當(dāng)他僵硬地坐起身,無聲無息地滑下鋪位,走向門口那濃得化不開的夜色時——我動了。
心臟在胸腔里狂砸,血液轟鳴。
我赤腳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,一步一步,跟著他溜出了工棚。
夜風(fēng)割著皮膚。
老李佝僂僵硬的剪影在前面移動,每一步都像拖著沉重的鎖鏈。
白日的喧囂死絕,連蛐蛐都不叫,只有我的心跳和風(fēng)聲。
月光吝嗇,在地上投下詭譎扭曲的影。
他徑直走到了那片空地——幾天前洇著大灘鮮血、躺著浸血沙袋的地方。
污跡已經(jīng)被水沖刷出模糊猙獰的暗紅輪廓。
他停下了。
就在那片污跡的正中央,那個他本該粉身碎骨的地點(diǎn)。
老李緩慢地、極其僵硬地跪了下去。
膝蓋砸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,“咚”的一聲悶響,在空曠的夜里蕩開,又迅速被黑暗吞沒。
起初只有死寂,但在下一秒老李的肩膀開始無法抑制地抖動,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打。
他枯柴般的手死死摳進(jìn)冰冷堅硬的水泥地縫,指尖摩擦發(fā)出令人頭皮發(fā)麻的細(xì)碎刮擦聲。
一聲破碎的嗚咽從他喉嚨深處擠出來,像被掐住脖子的野狗在瀕死掙扎。
“嗚嗬呃”
那不是哭泣,更像是臟腑被活生生撕裂后擠出的哀嚎。
老李的聲音忽高忽低,他的啜泣聲中還夾雜著一些莫名其妙的話,聽起來就好像是在做禱告,又好像是在懺悔。
為了能聽清楚老李到底是在說什么,我鬼使神差的向前挪步。
月光恰好艱難地擠過云層一道窄縫,吝嗇地灑下一點(diǎn)灰蒙蒙的光。
正好照亮空地上那片扭曲的暗紅污漬,和老李幾乎匍匐在地的身影。
他還在那里。
在抽噎。
在懺悔。
我死死盯著他干裂的嘴唇,試圖從那些無聲的、扭曲的口型中讀出哪怕只言片語。
是什么?為了誰?
就在這時,那持續(xù)不斷的、壓抑的嗚咽和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懺悔音節(jié)停了。
停得極其突兀。
空曠的水泥地上,只有風(fēng)聲嗚咽著穿過鋼架。
老李的脊背驟然僵直,不再有絲毫起伏。
剛才還痛苦蜷縮的身體,突然繃得像根拉直的朽木。
那一瞬間我有些恍惚,等我的目光再次凝固在他跪著的那個點(diǎn)上時。
人呢?
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鐵手攥緊,狠狠一捏。
剛才他還跪在那里消失了!
冷汗瞬間炸出
剛才還在,人呢?
巨大的恐懼像鞭子抽在背上,我猛地轉(zhuǎn)身就要逃。
咔嚓!
腳后跟踩碎了一塊薄脆的水泥片,聲音在死寂的夜里像一聲槍響。
我突然感覺身體一僵,下意識的回頭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