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道身影,一道在前,一道在后,隔著三十步的距離,隔著晨霧和樹影,在霧疣山的小路上,悄悄往前走著。
走了約莫三刻鐘,周遭的樹林像被浸在了墨水里,漸漸沉得發(fā)暗。
原本縈繞鼻尖的松針清香早散了,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濃的瘴氣——那氣不是霧那樣輕飄,是沉甸甸的,裹著腐葉的霉味和地下濕土的腥氣,吸一口都覺得喉嚨發(fā)澀,連呼吸都得刻意放輕。
陽(yáng)光穿過樹冠的縫隙時(shí),被瘴氣濾成了淡灰色的碎光,落在地上只剩模糊的光斑,十米外的樹干都蒙著層灰影,連樹皮的紋路都看不清。
雅思的手從懷里抽出來時(shí),指縫還沾著點(diǎn)草藥的碎末,遞來的布包是粗麻布做的,邊角磨得有些毛糙,里面的草藥粉卻壓得緊實(shí),湊近就能聞到清瘴草的微苦和醒神草的辛香。
“捂緊些,口鼻都遮住?!?/p>
她說話時(shí)目光掃過水淼淼的臉,指腹輕輕碰了碰布包邊緣:“這粉能把瘴氣擋在外面,再吃顆清瘴丸,不然一會(huì)兒走深了,頭會(huì)暈得站不穩(wěn)?!?/p>
水淼淼把布包按在口鼻上,草藥的清苦立刻順著呼吸鉆進(jìn)喉嚨,壓下了瘴氣的腥澀。
她摸出腰間的白瓷瓶,瓶身涼得像浸過溪水,拔開塞子時(shí),一股淡淡的雪蓮香飄出來——這香清冽干凈,和閆嶼安身上常帶的龍涎香截然不同,龍涎香是暖的,裹著點(diǎn)木質(zhì)的厚重,像他昨晚遞來硫磺彈木盒時(shí),指尖不經(jīng)意蹭過她手背的溫度。
她盯著瓷瓶里那顆圓滾滾的白丸,忽然想起昨晚他捏著瓷瓶的指節(jié),骨節(jié)分明,連遞東西時(shí)都透著點(diǎn)小心翼翼,心里剛泛軟,就被一陣突兀的聲響打斷。
“嘩啦——咔嚓!”
前方的樹林里突然傳來脆響,像是有什么重物撞斷了細(xì)枝,緊接著是落葉被碾過的“沙沙”聲,動(dòng)靜不算大,卻在這死寂的瘴氣林里格外刺耳。
雅思的身體瞬間繃緊,原本扶著水淼淼胳膊的手猛地收力,死死按住她的肩膀,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過來,帶著點(diǎn)顫抖,聲音卻壓得極低極穩(wěn):“別動(dòng),屏住呼吸,是野獸?!?/p>
水淼淼的心臟“咚”地一下撞在胸口,連呼吸都忘了。
她順著雅思的目光往前看,瘴氣里,十米外的草叢正劇烈晃動(dòng),一道黑色的影子慢慢站起來——那影子比她想象中還大,肩背寬得能擋住半棵小樹,黑色的皮毛沾著泥和草屑,亂糟糟地貼在身上,兩只圓耳朵支棱著,鼻尖濕漉漉的,正朝著她們的方向嗅。
是霧疣山的黑熊,上次獵戶大叔說過,這熊秋冬時(shí)節(jié)最躁,受了驚就會(huì)主動(dòng)攻擊人。
黑熊顯然也嗅到了生人的氣息,鼻子又動(dòng)了動(dòng),突然發(fā)出一聲低沉的咆哮——那聲音像從喉嚨里滾出來的悶雷,震得周圍的草葉都在抖。
它前爪在地上刨了兩下,帶起幾片濕泥,然后猛地朝著她們沖過來!
蹄子踩在地上的“咚咚”聲越來越近,像鼓點(diǎn)敲在心上,水淼淼甚至能看到它嘴邊滴落的涎水,混著瘴氣,在灰光里泛著惡心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