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發(fā)燒說胡話,她整夜守在床邊,用涼毛巾一遍遍擦他額頭。
水涼了就換,手凍得發(fā)紅也不肯停。
他半夜驚醒喊“娘”,她立刻坐起身,輕輕拍著他的背,低聲哄著:“乖,不怕,娘在這兒?!?/p>
那一夜,窗外寒風呼嘯,屋內(nèi)燭火搖曳,她的眼里卻只映著他燒得通紅的小臉。
那時候,他不過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。
連話都說不全,走路還會摔跤,全靠她一手攙扶、一肩扛起。
他沒得選。
不是不想感恩,而是根本不懂世道險惡,也不知人心可怖。
可他長大了,不是不懂事,是裝糊涂。
明知道她為了護他,曾在鎮(zhèn)國公面前跪了一夜;明知道她為他求藥,踏雪十里去請大夫;可他如今卻反手一推,將她推入深淵。
他不但想讓她死,還想滅了鎮(zhèn)國公府滿門。
他勾結外敵,私通叛軍,將府中機密一五一十送上敵手案前。
他甚至冷笑著對心腹說:“只要她死,我就能名正言順繼承一切?!?/p>
那不是恨,是毒。
像一滴無聲滲入血脈的毒液,緩緩蔓延,直至腐蝕心肝。
表面溫順乖巧,背地里卻早已磨利了獠牙,只等時機一到,便狠狠咬下。
毒蛇養(yǎng)大了,再溫順,也會咬你。
當初她給它的溫暖,成了它蛻皮的養(yǎng)分;她給它的食物,成了它反噬的資本。
它不會記得是誰救它于凍土,只會記得你擋了它的路。
對敵人仁慈,就是給自己挖墳。
她曾經(jīng)信過親情,信過養(yǎng)育之恩,信過血濃于水。
可現(xiàn)實一巴掌扇醒她:人心不古,恩義難留。
她這一生,再不吃這種虧。
薛邵紅伸手,緊緊握住了她的手:“娘,你還有我,還有甜馨她們五個。我們都會陪你,照顧你,比親閨女還親?!?/p>
她的手溫熱而堅定,像冬日里的一捧炭火,悄然融化了沈茉心頭的冰霜。
那五個孩子,都是她收養(yǎng)的孤女,個個乖巧懂事,敬她如母,孝順不減親生。
在她心里,這位婆婆,早就勝過親媽。
比親媽更知冷暖,比親媽更懂體諒。
那些夜里她偷偷抹淚,是云舒默默遞上熱茶;那些朝堂風波襲來,是云舒挺身而出替她周旋。
沈茉笑了笑,眼角微濕:“好?!?/p>
她沒說太多,只輕輕點頭。
可那聲“好”,卻像誓言般沉甸甸,落進兩人心里。
她沒再多說,聊了幾句家常,就催薛邵紅回屋歇著。
“天不早了,別熬壞了身子?!?/p>
“娘也早些睡,別想太多?!?/p>
云舒聽話地轉(zhuǎn)身,提著燈籠緩緩離去。
看著那背影消失在門后,她輕輕嘆了口氣。
風從回廊吹過,卷起一片落葉,打著旋兒落在石階上。
她望著那盞漸行漸遠的燈籠,心口泛起一陣暖意,又夾著一絲酸楚。
云舒這孩子,懂事得讓人心疼。
明明自己也才二十出頭,卻總想著照顧別人,從不訴苦。
她嫁進府來三年,從未紅過一次臉,吵過一句嘴,把整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。
往后,日子總會慢慢好起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