卓鶴卿回到梅園，便斜倚在拔步床上。
早先將沈月疏從馬背上抱起時，他只覺腰側(cè)微微一緊，倒也無甚大礙。
可此刻，那股隱伏的痛意卻如蟲蟻般一寸寸啃噬著他的腰脊——
起初只是鈍鈍的酸脹，眼下卻仿佛有根鐵釘在腰椎間反復(fù)磨銼。
“我已讓從流去請陳御醫(yī)了，你且忍一忍?！?/p>
沈月疏跪坐在他身側(cè)，指尖如蜻蜓點水，輕輕按上他后腰。
察覺他肩背一顫，她慌忙收手，轉(zhuǎn)而用溫?zé)岬恼菩馁N上去，緩緩揉撫。
這是她頭一回見他身體不適。
從前只當(dāng)他是鐵打的筋骨，最是耐扛耐磨，誰知竟是只紙糊的老虎——
不過抱了她一回，竟把腰給折了。
她忽然想起出嫁法分寸?！?/p>
她目光沉靜地看過來，眼底不見波瀾：
“你且瞧瞧這些時日：湯泉的水汽尚濡濕鬢角，錦州的塵沙又沾染衣襟；扮男裝的非議猶在耳畔，縱馬傷身的驚聞怕已傳遍大理寺。他再這么由著性子胡鬧下去，跟那亡國的紂王也相差無幾了！”
沈月疏垂首靜立，聽得明白。
這話哪里是在罵卓鶴卿是紂王，分明是暗指她是妲己。
她心下莞爾，這“妲己”她或可勝任，只是卓鶴卿也得先有座皇位，才配得上她施展這番“妖術(shù)”。
心思百轉(zhuǎn)，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溫順模樣。
她低聲認(rèn)錯：“月疏知錯，定當(dāng)深自反省，靜思己過。日后言行必當(dāng)謹(jǐn)守分寸，不再縱情任性，亦不再牽累鶴卿聲名?！?/p>
“你且收收心，暫將那些山水之樂擱下?！?/p>
左老夫人打斷她，語氣不容置喙，
“待鶴卿身子好些，你便隨我同往靜心庵小住兩日，為卓家祈福?！?/p>
這個決定來得突然。
左老夫人今日過府?dāng)⒃挘嗉s過幾日一起去凈慈庵祈福，起初并未打算帶上她。
偏偏方才推門，將兩人親近的一幕看在眼里，這才臨時改了主意——
正好借此讓這個過于鮮活的“變數(shù)”離開兒子的視線，讓大家都清靜收心。
沈月疏聞言，順從地垂下眼眸，輕聲道：“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