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十五章就這樣吧,屬實沒招了。唉。大雪如撕碎的棉絮,晝夜不停地覆蓋著木里黑。威廉大街兩側(cè)的帝國建筑在鉛灰色云層下顯得格外肅穆,哥特式的尖頂刺破紛飛的雪幕,像一排排默然肅立的哨兵。李宇軒踩著沒過腳踝的積雪,每一步都發(fā)出沉悶的咯吱聲。他從漢堡帶來的半舊羊毛大衣已抵擋不住這般嚴寒,領(lǐng)口沾染的煤煙味被凍成了細小的冰晶,隨著他的呼吸微微閃爍。
“唄格勃老凱勒啤酒館”的玻璃門上凝結(jié)著厚厚的水汽,模糊了內(nèi)外兩個世界。他駐足片刻,透過偶爾滑落的水珠瞥見自已模糊的東方面孔——在這座鐵灰色頭發(fā)的城市里,他始終像個不協(xié)調(diào)的音符。
推門的瞬間,喧囂如熱浪般將他吞沒。
酒館里彌漫著經(jīng)年累月的煙火氣。橡木天花板上,黃銅吊燈的燈光在煙草煙霧中形成朦朧的光柱,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。墻壁上掛著泛黃的狩獵畫像和褪色的啤酒廣告,角落里那臺老式留聲機正沙啞地播放著《藍色多瑙河》,音符在喧鬧聲中時隱時現(xiàn)。
李宇軒在吧臺角落找到位置,脫下大衣時,細小的冰碴簌簌落下?!耙槐谄 !彼蒙酗@生硬的德語說道。
酒保是個禿頂?shù)拇髩K頭,胸前的皮質(zhì)圍裙上滿是深色酒漬。他推過來一個厚重的陶杯,琥珀色的泡沫在杯沿輕輕顫動。
“從東方來的?”酒保一邊擦拭酒杯一邊打量他。
李宇軒點點頭,抿了一口啤酒。濃郁的麥香在口中彌漫,帶著恰到好處的苦澀。
“這天氣,連烏鴉都不愿出門?!本票3巴馀?,“你是來找人的?”
李宇軒沒有回答,只是將目光投向酒館深處。那里,一群工人正圍坐在長桌旁,工裝褲上還沾著未干的雪水。他們卷起的袖口露出粗壯的手臂,握著陶杯的手掌布滿老繭。
“...鋼廠又要裁員...”一個紅鼻子的老人捶著桌子,陶杯里的啤酒濺了出來,“他們說戰(zhàn)后重建需要時間,可我的孫子等不起!”
留聲機恰在此時換了一面唱片,華爾茲的旋律戛然而止。短暫的寂靜中,李宇聽見自已心跳的聲音。
吧臺另一端,一個戴圓頂禮帽的老者獨自啜飲著白蘭地。他的西裝雖然舊了,但依舊筆挺,手邊的銀柄手杖在燈光下閃著微光。當李宇軒的目光與他相遇時,老者舉杯致意。
“這雪讓我想起但澤的冬天?!崩险吲驳脚赃叺淖?,用流利的英語說,“1902年,我在那里做毛皮生意。那時的雪也是這么大,但至少人們的臉上還有笑容?!?/p>
李宇軒注意到老者右手缺了一根食指。
“您在這里很久了?”
“足夠久到見證一個帝國的興衰?!崩险叩难劬υ诎櫦y中閃著精明的光,“人們說木里黑是個小地方,但我在這里見過俄國商人、英國船員,甚至非洲來的傳教士。不過華夏人...”他頓了頓,“你是第一個。”
窗外,雪下得更大了。一輛馬車駛過,鈴鐺聲在寂靜的街道上回蕩,漸漸遠去。
長桌那邊的爭論還在繼續(xù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