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,鍛鐵坊的油燈亮了起來,映著鐵砧上的青銅耒,也映著阿硯專注的側(cè)臉。
石陀往火爐里添了塊柴,火苗舔著坩堝,發(fā)出“噼啪”的輕響,像是在為這場秘密的探索伴奏。
他突然覺得,這個月的時間,怕是會過得比任何時候都快。
天剛蒙蒙亮,鍛鐵坊的油燈就亮了。
阿硯蹲在地上,正往陶甕底下添火,火苗舔著甕壁,把她的影子投在墻上,忽高忽低。
這蒸餾用的陶甕是她大清早去藥圃敲開蘇師兄的門借來的,甕底還殘留著藥草的清香。
甕口斜插著根竹管,管尾用麻布纏著,懸在陶碗上方,晶瑩的酒精珠正順著管壁往下滴,“嘀嗒、嘀嗒”落在碗里,像斷了線的珠子串。
“這樣真能比白醋管用?”
石陀蹲在火邊,手里捏著根細(xì)柴,時不時往爐膛里添一點,生怕火大了燒壞陶甕。
他看著碗里漸漸積起的透明液體,眉頭皺得像打了個結(jié),“蘇師兄昨兒個還說,這米酒是他泡當(dāng)歸用的,貴著呢,一小罐能換三斤小米?!?/p>
阿硯直起身,揉了揉蹲麻的腿,拿起塊干凈麻布蘸了點陶碗里的酒精。
液體在布上暈開,帶著淡淡的酒香。
“手冊上說,酒精能溶解深層的結(jié)晶銹,還不損傷銅面。”
她走到鐵砧旁,輕輕擦在青銅耒的“曲轅”刻字處,動作輕得像撫摸蝴蝶翅膀,“你看,這銹一擦就掉,比白醋快多了?!?/p>
果然,隨著酒精的浸潤,青綠色的銹層像被剝開的痂,簌簌往下掉。
阿硯屏住呼吸,換了把更纖細(xì)的竹刀,刀刃薄得幾乎透明,一點點清理刻字周圍的殘銹。
石陀湊得更近了,鼻尖幾乎要碰到青銅耒,連大氣都不敢喘。
“這……這是圖?”
石陀突然低呼一聲。
阿硯的指尖微微發(fā)顫,眼前的景象讓她心跳都漏了一拍——
隨著最后一層銹跡被刮去,一幅完整的結(jié)構(gòu)圖在青銅耒的側(cè)面顯現(xiàn)出來:
耒頭的分叉處畫著個小小的圓圈,旁邊標(biāo)著個“軸”字,顯然是活動關(guān)節(jié);
原本直挺挺的耒身,在刻圖里竟彎出一道優(yōu)美的弧線,像新月落在地上;
弧線末端還刻著道短線,旁邊寫著“轉(zhuǎn)三十度”。
“這是……把直轅改成了曲轅?”
石陀看得眼睛都直了,手指在刻圖上小心翼翼地比劃著,“這樣耕地時,犁架能跟著轉(zhuǎn)彎,不用像以前那樣費(fèi)勁抬起來調(diào)整方向!我爹以前耕地,轉(zhuǎn)個彎得兩個人抬犁,累得腰都直不起來!”
阿硯點頭,指尖劃過刻圖上的弧線:
“你看這里,還刻著尺寸,曲轅的弧度是三十度,關(guān)節(jié)處要用錫鉛合金加固。”
她拿起青銅耒,試著轉(zhuǎn)動那個隱藏的軸,只聽“咔噠”一聲輕響,耒頭果然微微抬起,“這比現(xiàn)在的直轅犁至少省力三成,簡直是農(nóng)耕的大革新!有了這曲轅,婦女和老人都能耕地,再也不用靠壯漢死扛了?!?/p>
石陀突然一拍大腿,震得鐵砧都嗡嗡響:
“怪不得木公要你修這個!這要是傳出去,得救多少人?。∪ツ昊葹?zāi)過后,村里的壯漢少了一半,好多地都荒著,有了這曲轅犁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