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媽進(jìn)屋換了一身衣服，出了門。到了晚上，我聽到門外有動靜。我媽領(lǐng)著一個戴眼鏡的男孩子進(jìn)了屋。我媽向我介紹：“這是宋奶奶的外孫，蔣正，他清華畢業(yè)，過一個月就要出國去讀什么研究生了。宋奶奶說，讓她這個外孫給你補補課。還愣著干什么，趕緊叫老師。”男孩子靦腆地擺擺手，一身書氣。宋奶奶就是我媽的雇主。我媽干活麻利，不貪小便宜，這么多年，一直是我媽照顧她。宋奶奶對我媽很好，每年都給她加工資。蔣正看了我的卷子。一語中的，說我把所有科目都抓著不放。我用錯了力。我終于被他點醒。知道我高一之所以成績墊底，是因為我的學(xué)習(xí)思維還留在初中以前。我根本就走在完全錯誤的道上。怪不得，我哪怕每天睡四個小時，依然是墊底。永遠(yuǎn)是墊底。我聽了蔣正的建議，認(rèn)真考慮了文理分科的事。我決定學(xué)理。于是我全身心撲在物理化三門主科上。蔣正就是理科生，他把高中時的很多資料都送給了我。我真的非常感激他。他還告訴我，我心目中的最高學(xué)府，真的無可比擬。我明白他的鼓勵。他曾站在那個巔峰，仰望過星辰大海。高三寒假，我爸破天荒地摸到我學(xué)校來找我。他伸著長脖子，等在學(xué)校門口。距離上次見面，又是兩年。他一見了我，渾身拘謹(jǐn)。身上的外套都是補洞，腳上的鞋子露出半個大拇指。那個小時候因為我不是兒子而把我往死里打的男人，竟然還有這么一天。“你來干什么？”他舔了舔發(fā)干的嘴唇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。“啞妹，我來看看你?！薄拔液芎??！蔽也皇窃谒媲俺褟?，而是我現(xiàn)在的日子，真的很好。離開他以后，我跟我媽過得越來越滋潤。我爸低著頭，從口袋里掏出一袋皺巴巴的東西。我一看。是一包大白兔奶糖。曾經(jīng)的我，是那么想要一顆大白兔。我爸寧愿給大伯的兒子吃，也不愿給他自己的親生女兒。我又想起了我撞破他跟張寡-婦丑事的那一晚，他為了堵我的嘴，丟給我的那顆大白兔。我根本沒碰那顆糖。我把那顆糖扔進(jìn)了糞坑里。他爸笨拙地把我的手一掰，把那包帶著溫度的糖塞進(jìn)我的雙手。我下一秒就朝他扔了回去?！艾F(xiàn)在才想起你還有我這個女兒是不是？你從來就不是我爸，你生了我，卻從來沒養(yǎng)過我一天。這些破糖，你留著給你那幾個金貴的兒子吧?！彼┯仓槪鹗?。我梗著脖子，“你打呀！你敢再碰我一下，你試試？”他收回了手。無力垂下。像一只斗敗的公雞。學(xué)校收假以后，我就再也沒有回過家。因為我要全力以赴地去沖刺了。我心無雜念地投入考試中。出了考場，我發(fā)了一身的冷汗。我看到人群中，我媽在沖我揮手。我有一種信念：我真的要走出大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