渾濁的洪水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猛獸,咆哮著從那巨大的缺口瘋狂涌入,糧倉內(nèi)部的結(jié)構(gòu)在洪水和自身重量的壓迫下,發(fā)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巨響,更多的裂痕在殘存的墻體上蔓延,整個巨大的糧倉,如同一個被打斷了脊梁的巨人,在洪水中痛苦地傾斜、下沉。
“完了”里正看著糧倉的慘狀,又望向幾乎完全被淹沒的秧田,老淚縱橫,喃喃自語,“糧倉秧田這這”
沈青墨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,從堤壩旁疾沖而回,幾步就躍上了院墻邊的矮垛,他渾身濕透,額角包扎的白布再次被雨水和血水染紅,臉色在灰白天光的映照下,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。
他先掃了一眼垮塌的糧倉,眉頭緊鎖,但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眸子,最終卻死死釘在了那片已經(jīng)完全被渾濁洪水覆蓋、再也看不到一絲綠色的秧田區(qū)域。
他牙關(guān)緊咬,腮邊肌肉劇烈地抽搐著,染血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幾乎要掐出血來。
好一個禍水東引!好一個張家!保全了自家,卻要整個大河村付出秧田被毀、根基斷絕的代價。這絕不是無心之失,這是赤裸裸的謀殺,是絕戶,是為了下一步勒緊村民脖子的絞索。
周望舒也沖到了矮垛邊,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,她卻感覺不到絲毫涼意,只有心口一片灼燒般的憤怒和恐慌,秧田毀了,補種需要種子,需要錢。
張家他們難道等的就是這個?她曾聽人說過這個張家,以前沒搬走時,是村里唯一的地主,他們甚至還私下放貸所以張家他們等的就是這個?等洪水退去后,等村民走投無路,他們便會披著偽善的皮,拿出早已準(zhǔn)備好的“救命糧”,用高利貸的鎖鏈,將整個村子拖入更深的泥潭。
就在這時,她的目光死死鎖在糧倉那巨大的垮塌缺口處,渾濁的洪水正裹挾著大量斷木、泥漿和雜物洶涌灌入。
在那些被沖出來的殘骸中,隨著水流的翻涌,似乎有幾段顏色異常深、質(zhì)地也明顯不同于普通泥土或木材的東西被沖到了靠近岸邊的淺水區(qū)。
她猛地瞇起眼,心臟驟然縮緊!那是什么?!
洪水翻滾,渾濁不堪,看得并不真切,但那深褐色的、斷裂的像是什么被浸泡透的編織物?又像是某種被洪水沖散、浸泡糟爛的麻袋殘片,其中一個較大的殘片,隱約還能看到半個模糊的、像是某種印記或文字的痕跡。
一個極其荒謬又極其恐怖的念頭,如同閃電般劈進(jìn)周望舒的腦海,糧倉真的是空的嗎?!張管家那陰冷的注視,僅僅是為了看它倒塌和秧田被毀?
還是為了確認(rèn)什么東西被徹底沖毀、掩埋?!這被沖出來的麻袋殘片里面曾經(jīng)裝過什么?
她猛地轉(zhuǎn)頭,想對著沈青墨喊出自己的發(fā)現(xiàn),嘴唇因極度的驚悚和急切而微微顫抖著,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,一時竟發(fā)不出清晰的聲音。
沈青墨的目光,幾乎在同一時刻,也死死定在了那缺口處翻滾到岸邊的雜物堆上,他顯然也捕捉到了那幾片深褐色的異常殘骸。
那雙燃燒著暴怒火焰的眸子,瞳孔在瞬間收縮成了針尖大小,一股比方才滔天洪水更冰冷、更沉郁、更凝練如實質(zhì)的殺意,如同無形的寒潮,轟然從他濕透的周身彌漫開來,連落在他肩頭的雨水似乎都凝結(jié)了一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