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只要墨家弟子還在,只要“利天下”的初心還在,就一定能守住這份技藝。
鍛鐵坊的火爐又燃起了熊熊大火,風(fēng)箱“呼嗒呼嗒”地響,把火苗吹得老高。
“叮叮當當”的打鐵聲在據(jù)點里回蕩,清脆而堅定,像是在對天下宣告:
墨家的技藝,是為百姓謀生的,不是為諸侯爭利的;
是用來種出糧食的,不是用來鑄造兵器的。
阿硯拿起大錘,走到鐵砧旁。
鐵砧上放著塊紅熱的鐵坯,是要給張家莊的李老漢打把鐮刀。
她舉起錘,“當”的一聲,火星濺起,映在她眼里,像無數(shù)點亮閃閃的星。
石陀湊過來,笑著問:
“想什么呢?這么出神。”
阿硯錘下的鐵坯漸漸顯出鐮刀的形狀,她抬起頭,迎著晨光笑了:
“在想,等這把鐮刀打好,李老漢秋天能多割多少麥子?!?/p>
墨影也走了過來,手里拿著修好的機關(guān)鳥,鳥嘴里叼著顆麥粒:
“別光顧著打鐵,下午去給孩子們講圖譜吧,讓他們也知道,咱們守的不只是書,是天下人的飯碗。”
“好啊?!?/p>
阿硯的錘聲又響了起來,“?!敗!敗?/p>
與遠處的操練聲、孩子們的笑聲混在一起,像首最動聽的歌。
陽光穿過鍛鐵坊的氣窗,照在那本藏著的“鑄器火候訣”上方的鐵砧上,鐵砧的影子牢牢護住暗格,像個沉默而堅定的承諾。
墨家議事大殿的銅鐘在卯時敲響,第一聲撞碎晨霧,第二聲驚飛檐下的麻雀,第三聲已傳到三里外的山谷,把采藥人的竹簍震得簌簌作響。
阿硯握著剛淬好火的矩尺,鐵腥味混著艾草香從袖口飄出——
她剛給西墻的巡邏弟子送完新鑄的短刀,那些刀的刃口還泛著青白的冷光,像極了此刻她眼底的神色。
鐘響第三遍時,她已站在大殿門口,靴底沾著的露水在石階上洇出小小的濕痕。
殿內(nèi)比往日亮堂得多,昨夜值日的弟子想必是仔細擦拭過,中央懸掛的“兼相愛,交相利”匾額,黑底金字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光,連筆畫間的凹槽都擦得干干凈凈。
案幾上擺著青銅酒器與堆疊的竹簡,酒器的云紋里還殘留著昨夜的酒漬,竹簡的編繩卻是新?lián)Q的,透著麻線的白。
巨子墨淵的座位后,那面刻著云紋的屏風(fēng)微微晃動,阿硯知道,屏風(fēng)后有個兩尺見方的暗格,里面藏著各國工官的聯(lián)絡(luò)名單,木公曾說過,那些名單比最沉的鐵器還壓手,每一個名字背后都連著數(shù)不清的人命。
“都到齊了?!?/p>
墨淵的聲音從屏風(fēng)后傳來,他手里捏著張桑皮紙,紙張邊緣卷著毛邊,像被揉過千百次,墨跡里混著茶漬,暈成一片片淺褐的云,“巡邏三隊的弟子在魏趙邊境的老槐樹下抓到個信使,說是公子罌派往秦國的?!?/p>
他展開信紙,墨跡在晨光里顯得有些發(fā)灰,字跡潦草得像被風(fēng)吹過的火星,東倒西歪卻帶著股狠勁:
“罌欲于秋收后攻趙,需墨家鑄器之法換秦兵支援,許以河西三城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