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無恥!”
石陀的拳頭“哐當(dāng)”砸在案幾上,震得青銅酒器跳起寸許高,又重重落下,發(fā)出刺耳的叮當(dāng)聲。
他腰間的鐵鉗滑出來,砸在腳面上也渾然不覺,“想用咱們的法子去打仗?我這就去把那信使劈了!讓他知道墨家的鐵器不是用來sharen的!”
“坐下?!?/p>
墨淵的聲音不高,卻像塊淬火的鐵,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。
石陀梗著脖子,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像要破皮膚而出,最終還是悻悻地坐下,拳頭攥得指節(jié)發(fā)白,把案幾的木紋都掐出了印子。
阿硯的目光落在信紙邊緣的茶漬上,那形狀像片蜷縮的葉子,突然想起公子罌到訪時,他的侍衛(wèi)長總愛用那只魏都產(chǎn)的青瓷茶盞,盞沿的茶漬也是這般形狀,當(dāng)時她還覺得那茶盞太過花哨,不如墨家的粗陶碗實在。
“硬拼沒用。”
阿硯上前一步,指尖輕輕劃過“鑄器之法”四字,墨跡在指尖留下淡淡的灰,“他要的是能造兵器的技藝,咱們偏給他不能打仗的?!?/p>
她從懷里掏出張曲轅犁的草圖,紙角被磨得發(fā)毛,顯然是揣了許久,“把這個給他——曲轅犁的省力原理,他若改去造攻城梯,犁鏵的角度會讓梯身重心不穩(wěn),爬三步就會晃,十步必塌。”
石陀眼睛一亮,像被點燃的火把,伸手搶過草圖,從腰間摸出炭筆,在曲轅的弧度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叉:
“再故意錯改兩處尺寸!讓他們造出來的犁,耕不了半畝地就斷轅!到時候他們用這法子造兵器,打起來準(zhǔn)掉鏈子,讓秦國人笑掉大牙!”
“不可?!?/p>
一直沉默的墨影突然開口,腰間的機(jī)關(guān)鳥形玉佩隨著她的動作轉(zhuǎn)得飛快,鳥喙的紅寶石像顆跳動的火星,“墨家技藝怎能故意做假?”
他走到案幾前,手指點著草圖上的犁鏵,“這圖紙若流傳到百姓手里,被誤用了怎么辦?斷了轅的犁會傷到人,到時候豈不是違背了‘利天下’的初心?”
“那你說怎么辦?”
石陀猛地站起來,炭筆在紙上劃出道長長的黑痕,“眼睜睜看他拿去造sharen的家伙?等他們攻了趙國,血流成河,那就是你想要的‘兼愛’?”
兩人的爭執(zhí)像兩塊相撞的鐵,讓殿內(nèi)的溫度驟然降了幾分。
阿硯卻盯著信紙上的“魏工官”朱印,印泥的顏色比尋常的深,她用指甲輕輕刮了刮,指尖沾了點細(xì)微的粉末——
是朱砂混了鉛粉,這是魏宮特有的配方,去年她幫藥圃的蘇師兄配過類似的顏料,用來給重要的藥方做標(biāo)記。
她突然笑了,像冰雪初融的溪水,帶著點豁然開朗的清亮:
“不做假,也不真給?!?/p>
她把草圖鋪平,指著上面的銅錫配比表,“咱們給改良的農(nóng)具圖紙,把復(fù)合鍛打法換成普通鍛打,銅錫配比調(diào)松半分。這樣造出來的犁,耕地夠用,深耕時稍顯費(fèi)力卻不至于斷;但用這法子造兵器,劍身會脆得像瓦片,砍三刀就崩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