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雙手能造出省力的曲轅犁,也能畫出讓豺狼咬不動的圖紙,或許,這就是墨家弟子該有的樣子——
既能暖得熱煙火,也能擋得住刀槍。
鍛鐵坊的火爐燒到正午,焰心的白光舔著坩堝底,把石陀的臉映得通紅。
他正把塊紅熱的鐵坯往冷水里浸,“滋啦”一聲,白霧騰起裹住半條胳膊,帶著鐵銹味的蒸汽在坊里彌漫開來。
這是今日最后一爐淬火,鐵坯將被打成給張家莊的鐮刀,刃口要磨得能映出人影才行。
突然,隔壁機(jī)關(guān)坊傳來“嘩啦”一聲巨響,像有整架的機(jī)關(guān)車塌了。
石陀手里的鐵鉗“當(dāng)啷”掉在鐵砧上,顧不上燙人的白霧,拔腿就往那邊跑。
剛到門口,就見墨影蹲在地上,正手忙腳亂地?fù)焐⒙涞臋C(jī)關(guān)鳥零件,木片和齒輪滾得滿地都是。
阿硯站在一旁,手里捏著半只鳥翼,翼骨上的銅齒輪還在微微轉(zhuǎn)動,卡著片斷裂的木羽。
“你根本不懂墨家的理想!”
墨影的聲音帶著哭腔,指尖被木刺扎出好幾個血珠,滴在淺色的木片上,像開出朵朵小紅花。
他猛地抬起頭,眼里的淚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,“兼愛就是要無保留,有好技藝就該傳遍天下!你卻教我們藏著掖著,故意改圖紙騙人家,這跟那些囤積糧食的奸商有什么兩樣?”
“理想若被利用,會變成sharen的刀?!?/p>
阿硯把手里的鳥翼遞過去,翼尖的羽毛被齒輪絞得有些凌亂,“上次你做的捕鼠夾,不過是想幫村民對付糧倉里的耗子,結(jié)果被趙都衛(wèi)改成了陷阱,傷了三個上山采藥的村民,忘了?”
她蹲下身,撿起個帶血的齒輪,“那三個村民里,還有個是給咱們送過草藥的李婆婆,她現(xiàn)在腿還瘸著?!?/p>
墨影的肩膀“垮”地塌下來,哭聲也低了下去,眼淚砸在機(jī)關(guān)鳥的殘骸上,暈開一小片水漬:
“可那是……那是他們心術(shù)不正,不是技藝的錯啊?!?/p>
他抓起塊刻著羽毛紋路的木片,指腹摩挲著上面的刻痕,“我爹以前說,機(jī)關(guān)術(shù)是活的,你用它做好事,它就救人;你用它做壞事,它才sharen。咱們不能因為怕被壞人用,就把好東西鎖起來?!?/p>
“那也不能把刀遞到豺狼手里?。 ?/p>
石陀蹲在兩人中間,撿起根斷了的鳥尾,上面還纏著沒拆干凈的絲線。
他粗糲的手指捏著精致的木片,動作顯得有些笨拙,“就像這木頭,本來能雕成耕牛,擺在田里嚇唬麻雀;偏要有人把它刻成豺狼,擺在門口嚇唬百姓。咱們得讓好東西落在好人手里,這才是‘兼愛’,不是嗎?”
他把散落的零件往一塊兒歸攏,拿起左翼的骨架,按阿硯說的角度——
齒輪錯開半齒,這樣轉(zhuǎn)動時會稍顯滯澀,卻更耐用——
拼好;
又拿起右翼,按墨影的法子——
齒輪嚴(yán)絲合縫,轉(zhuǎn)動靈活卻不耐磨損。
最后把兩半湊在一起,用根細(xì)鐵絲固定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