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中午,我抵達南區(qū)探監(jiān),特意避開高峰期,我以為會有大批記者在現(xiàn)場報道,然而門口空空蕩蕩,沒有半點影子。樹倒猢猻散,林宗易的一生風光也潦倒,最終連三言兩語都無人記載了。我把食物和香煙交給工作人員,“有人探視嗎?”他拆開包裝檢查,“一個女人帶著四五歲的孩子,半小時前剛離開?!蓖跚缒群土趾愎换貒?。我坐在椅子上,“他見了嗎?”“聊了十分鐘?!蔽亦帕寺?,他讓我稍等。沒多久,另外一名工作人員過來,“你走吧,他不見你?!蔽毅蹲。拔医许n卿,您提我的名字了嗎?”他說,“韓卿,林宗易的前妻對嗎?我們頭兒認得你,跟他講了,他不見,要不提你名字,沒準他倒見了?!蔽易ё∷巴?,他為什么不見我?麻煩您說個情,逼他見我行嗎?”男人說,“我不了解他的心思,但你不必再來了,他不會見你的?!蔽铱拗?,“求您了,我就瞧他一眼,我不放心啊。”我當場要跪下,男人扶住我,“韓女士,他知道你來看他,情緒波動很大,盡量不要刺激他了,他越是表現(xiàn)得踏實,后面越有希望?!蔽宜查g頓住,像摁下了暫停鍵?!笆菫樗??!蹦腥苏f完這句,從接見室離去。我整個人沿著墻壁無力滑落,沒想到午夜酒吧一別,竟是我和林宗易之間的最后一面。所有的愛恨情仇,恩怨糾葛,伴隨那扇鐵門關(guān)住,徹底煙消云散了。從此這座城市關(guān)于林宗易的一切,將被淡忘,直至消失。之后兩天趙太太她們一直給我打電話,我統(tǒng)統(tǒng)不接,又不敢關(guān)機,生怕錯過馮斯乾的電話。馮冬似乎也想他了,凌晨就開始哭鬧,哭得嗓子都啞了。第四天,馮斯乾終于打來電話。我一聽他聲音,忍不住帶哭腔,“你什么時候回來?!薄皯?yīng)該在下周?!蔽覇査?,“你挨打了嗎?!彼?,順著我玩笑,“打得挺狠。”我喊他,“馮斯乾。”他再次嗯?!盎钤摚蛩滥悴艑??!彼α艘宦?。“馮冬欺負人。”我委屈清洗著手上的尿,“他尿我一身,又臭又黏,洗了幾遍還有一股怪味?!彼β暩蟆qT冬這時又哭了,要多嘹亮有多嘹亮,我匆匆往客廳走,彎腰扒開他兩條腿,黃乎乎的,我抽出尿布,“我才換好的,你又拉!”他使勁蹬腳,“么?!瘪T冬比同齡的嬰兒腳趾更長,力氣也大,剮破了我睡衣領(lǐng)口的蕾絲,我拍打他腳,他咧嘴,口水裹著笑,“媽?!蔽彝蝗徽?。他一邊吐泡,一邊看向我,越來越清晰,“媽媽。”我鼻子一酸,胡亂擦眼睛,“煩死了,故意折騰我,我討厭你——”他揮動小手,淺淺一笑像極了馮斯乾。我抱起他,從早晨抱到下午,吳姐要接替我,我沒同意,“馮冬太重了,胳膊都壓麻了。”她將一碗南瓜糊撂在桌上,“那您還舍不得撒手啊?!蔽乙艘簧祝暗锐T斯乾回家,我才懶得抱他?!蔽椅怪T冬,忽然門鈴響了,我放下他,過去開門,是一個陌生男人,“韓卿女士嗎?”我打量他,“你是?!彼〕鲆皇{色妖姬,“您的花?!蔽夷抗饴湓谏厦妫D時僵硬住。隨即而來的巨大悲傷,像一場漲潮,完完全全吞噬了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