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青墨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冰冷,他微微搖頭,示意她噤聲,他的目光越過院墻,望向下方被洪水肆虐后一片狼藉的大河村,許多低洼處的房屋只剩屋頂露在水面,田地徹底消失不見。
“看那里。”沈青墨的聲音壓得極低,只有周望舒能聽見。
周望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,在村子的西南角,地勢相對較高,那里有一片連在一起的、規(guī)模不小的青磚瓦頂建筑群,那是原來村里地主家的宅院,院墻高聳,而緊挨著張宅下游方向,一片渾濁的水面上,隱約可見幾個巨大的、被洪水沖得歪斜卻尚未完全散架的尖頂輪廓,那是村里新建成的、也是最大的糧倉!
此刻,張宅堅固的高大院墻,在洪水的沖擊下巍然不動,卻像一道大壩,將原本可能四散奔涌的洪水,強(qiáng)行擠壓、匯聚成一股更兇猛的水流,直直地沖向緊鄰其下游的糧倉,渾濁的浪頭,正沖擊著糧倉那遠(yuǎn)不如張家院墻堅固的土坯外墻,每一次沖擊,都帶走大片的泥土,糧倉的外墻,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了幾道明顯的、令人心驚的裂痕,水位還在緩慢上漲。
這景象,像是一根冰冷的針,扎進(jìn)了周望舒疲憊的神經(jīng)。
張家張家為了保全自家宅院,加固院墻無可厚非,但這無意間(或是有意?)改變了水流方向,將致命的壓力全部轉(zhuǎn)嫁給了下游的糧倉。
也幸好現(xiàn)在是春耕結(jié)束不久,糧倉沒什么東西,若是糧倉真儲存著糧食,一旦徹底垮塌或被洪水灌入后果不堪設(shè)想,全村人賴以活命的根本將毀于一旦。
周望舒的心沉了下去,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,她下意識地看向沈青墨。
沈青墨的側(cè)臉在跳躍的火光下顯得無比冷硬,他盯著那岌岌可危的糧倉和張家高聳的院墻,眼神幽深得如同不見底的寒潭,里面翻涌著比洪水更深沉、更危險的暗流。
沈青墨染血的指尖撫過胸前玉扣,目光死死鎖住糧倉那幾道在洪水中越來越刺眼的裂縫。
“禍水東引好算計?!?/p>
周望舒順著他視線望去,渾濁浪頭沖擊著糧倉土坯外墻,水位上漲,每一次撞擊都帶走大片泥土。
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站在遠(yuǎn)處高坡上,遙遙望著糧倉方向,嘴角勾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弧度。
冰冷如淬毒的鋼針話語,狠狠扎進(jìn)周望舒的耳膜,她猛地打了個寒顫,不是因為冷,而是心底驟然涌上的徹骨寒意。她瞬間明白了沈青墨所指,順著沈青墨那淬火般鋒利的目光,她死死盯住村西南角那片水域,才搬回來的張家那高聳的青磚院墻,在渾濁的洪水中巍然矗立,宛如一道冰冷堅固的堤壩。
也正是這道墻,蠻橫地改變了洪水的流向,將所有狂暴的沖擊力,盡數(shù)傾瀉向緊鄰其下游的糧倉,而那被強(qiáng)行擠壓、匯聚的洪流,在猛烈沖擊糧倉的同時,更大一部分力量正沿著糧倉外側(cè)被導(dǎo)向更下游的那片脆弱的秧田。